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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何处 第29节(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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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银有些担心。外头是一片雪原,天气晴好,温度却不高,积雪未化,反倒是冻得硬了,滑。况且,那冷风跟冰刀子似的,太凉了。“殿下,外头冷,怕是……”

岑季白只看了阿银一眼,阿银便住了口。他知道,岑季白并不是容人置疑的。

傍晚时,朔方城北城楼上,岑季白单腿站定,手攀着城楼护栏,去眺望银白雪际。

北境的风光,尤其是雪后,有一种磅礴的壮美,与陵阳的富贵繁华不同。

夕阳斜照,远近皆是泛着白光,岑季白揉了揉眼睛,听见楼下有人在喊“前将军”,往下看去,竟是林津牵着白马,慢慢向城楼走来,他身后一串长长的脚印,一人一马,茫茫白雪,岑季白忽然有些怔往。

“我没那么多危险,你自己留着吧。”林津有些气闷,扔下这话便走了出去。

人说事不过三,但清风崖、秋狩、连云关、照月谷,岑季白救他,这是第四回 。他一生中最危险的几次,岑季白替他化解了,林津觉得自己很有些无用。若是讨个口彩,求一点心安,无论如何也该是岑季白自己留着。

岑季白见林津不肯收,自己苦笑一下,握紧了玉扣。

也罢,念想……就当这东西是前世的林津留给他的念想吧。

想到前世,岑季白喊来阿银:“一会儿你背我去外头转转。”

但现在的状况,不花上两三月,他这条腿是不要想骑马了。坐马车的话,怎么也要二十多天才能回陵阳去,他要赶回陵阳主事。

朔方城只有驻兵,马车也只是押运粮草的粗陋工具,江平前两天便去青州要车。大概明日,就能回来。等江平回来,岑季白便要走了——这回是真走。

但自他醒来,林津都不肯同他说话,岑季白也就没什么机会开口道别。

岑季白并不是有心瞒着林津,如果真相是那种有因果有证据的事情,他早就说了,哪怕费点心思造出证据来呢,就像连云关那样。

但他这次过于匆忙,实在来不及准备。那些所谓的“探子”,也就只能一直插在林家人的心头上了。

林源想了想,又道:“殿下放走速谷烈,又是为何?”

林源似乎笃定了在北狄有岑季白探子。或者是那种在北狄高层身边的可以得知军事机密的探子,或者就是远比林家军优秀得多的斥候,不仅探知到照月谷的伏军,也绕过了林家军斥候探查,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匿行事。

然而,在北狄,岑季白真是没有探子的。不过林源也提醒了他,李牧的商队是不是该往北狄走得深些?

“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连你三哥也不能说?”林源看了看端着汤药的林津,不只刺探情报,还要挑拨一回。

岑季白身子僵了僵,偷偷看了眼林津,又迅速低下头去。

因此,夏国休朝这样的大假里,李牧仍是对着陵阳城的图纸,圈圈点点,忙忙碌碌。

李牧家在东城,是这两年岑季白特意置下的一座院落,院子够大,里头又清静雅致,但配的护院却也多。李牧的管家是岑季白找的,自然识得他,一边迎了他进府,一边向身边的仆人道:“快去报给公子、夫人,是陈公子来了。”

岑季白讶然,“你家公子成亲了?”

管家道:“连小小姐都有了,如今十个月大,这两日刚会喊一声外公呢。”

……岑季白忽然醒悟,这位夫人大概就是素馨了。

虞国的亲事是宋丞相出面代岑季白议定的,议事很顺利。那位据说脾性不是很好的公主,来年十月便可至陵阳与岑季白完婚。

本来还可以将婚礼再定得早些,宋之遥想着她脾气不好,还是等岑季白稳固王位之后再过来,以免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这才往后延了些日子。盘算的便是等到明年这时候,夏王岑广早该没了,岑季白也该料理了上官家,政局平稳些。

虞国人也知道夏王病重,等到那时候,成亲时用的就不是太子妃的仪典,而是王后之礼,自然更无不可。

但上官家的人可有更多的心思,十四岁的上官诗诗说小也不算太小,若是赶在未来王后之前先到岑季白身边,有了些感情,最好是先有了子嗣,以后也不在王后面前弱了底气。

岑季白是真不喜欢上官诗诗,间或说上几句话已经烦不胜烦了,真要是成了亲,天天在跟前烦他,岑季白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要拿剑剁了人,便只说不想过于仓促,委屈了诗诗。何况既然同虞国定亲,该等王后过门后再纳夫人,全了情理礼义,也不让虞国抓住这点把柄借题发挥。

那些从前没想过的事情渐渐涌上心头,林津满心热情,被陵阳城中可能面临的局面击了个透凉。

他原本将此事设想得很简单,只要大哥同他一起去求父亲,加上连云关同朔州两次大捷,他拿这样的军功去换,父亲即便为难,也会答应他向王室提亲的;什么周家上官家的他也不在乎,他全都能拦在外头。

但如今,林家是不会帮他了,小初的心思他也看不透。其实这两年,就连小初待他,也冷淡了许多。

林津深感挫败,万一小初真的对那两个女人有意呢?

相比之下,他除了比人家早识得小初几年,真是没有半分优势。

林源翻身下马,道:“殿下一路珍重。”

岑季白往朔方城那方向看了看,仍是没见着林津,心里怪不舒服的。

林源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哪怕他脸上冻出冰层来,也是不在乎了。

他并不知道,林津比他更早离开朔方城,回安夏祭祖。

林家在陵阳虽有祠堂,早先的几位先辈倒都是葬在安夏。

岑季白怔了一回,见林津回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便迅速用双手攀着林津脖子,往上跃了跃,重重地趴在林津背上。

他就知道,林津即便生气,也还是待他好的。

想到这里,索性再次取下玉扣来,趁着林津无力阻止,岑季白将它直接给林津戴上了。随后,岑季白双手紧攀在林津脖子上,好像生怕人将他给扔了似的。

林津步子顿了顿,低头看着那两只紧箍在一起的手,无奈之后,又勾出一点浅淡笑意来。

岑季白不肯说清照月谷的事,他真是有些生气的,气岑季白信不过他。但岑季白宁肯以身相替,也不要他涉险,这样的行为又让他十分动容。岑季白虽无信任,但交付了性命;林津没替他偿过性命,至少可以还他信任。

第46章 各怀心事

岑季白醒过来之后,总觉得林家大哥有些奇怪。想到那天他要灌酒的事,又觉得林家大哥似乎一直都有些奇怪。

林源笑眯眯的,“殿下跟北狄人莫非是一伙的?”所以知道他们行踪,所以最后放走他们。

岑季白:“……”

“我当然知道殿下不可能跟北狄人是一伙的呀,殿下怎么也是跟我一伙才对。”林源继续笑道:“殿下到底是怎么知道北狄在照月谷有伏兵的?”

林津似有所感,抬头往城楼上望了一眼,便见是岑季白在城楼观望。岑季白笑了笑,两人对视一回,都有些发愣。

林津先反应过来,迅速进了城,身影在楼下消失了。

岑季白微觉怅然,忽然听见林津喊他,“你到外头来做什么?”原来林津匆匆入城,是上城楼来寻他。

阿银如蒙救星来临,即刻道:“三公子,你劝一劝殿下,他非要出来。”

林津将手中笛子插回腰间,上前几步,在岑季白身前弯下身来,“我背你回去。”

前世林源战死时,林津尚在射声部中。岑季白做了半年射声部的中郎将,林津去守连云关,他也跟了去。一年后林津往青州戍卫,岑季白亦是随行。

那时林戍夫妻在接连承受两个儿子死亡后,人也消沉下去,能主事的便只有林津与林浔两个人了,岑季白私心里是想收走北境兵权的,他最初跟着林津,本是想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那时候林津也想过要来北境黑水草原上筑城,只是家中剧变,北境军马又经林源带兵在黑水草原折损,筑城一事也就有心无力了。

他们时常出了青州长城,远望草原、山林。扬鞭指向北狄,也说些夏国朝政。

没想到这一世,林津将筑城变作了现实,而草原风光,岑季白却还没有好好看过。

岑季白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扣来,放在手上,向林津递过去。“北境危险,你多小心。”

林津看他手上,是一枚青玉的平安扣,能讨个吉利。“用不着。”林津语气淡淡,也没有伸手来接。

“怎么用不着?”岑季白一听他不要,就着急了。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放缓语气,道:“你戴着它,就当是个念想。”

岑季白很想让林津留下这枚玉扣,萧州平叛前,他特意去那家玉器铺子里寻到了它。

他不能说,也不想告诉林津前世他会有那样的结果……当然,即便说了也没有人会信。索性默认了自己在北狄有探子,还是个很重要的探子。

林源自说自话了半天,林津一直寒着脸给岑季白喂药,岑季白更是连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这过于安静的沉默让林源头皮发麻,只好暂时放弃,告了辞,临走前还如同警告般瞪了林津一眼。

待到岑季白吃了药,林津也起了身。

“三哥,”岑季白叫住了林津,“你等等。”

腊月十五年末大朝,身为监国太子,岑季白应当回去主持。

林渡病愈后,沈朗对宫里珍藏的医方很有些兴趣,岑季白便允他入了太医院,素日也歇在宫中。等岑季白从朔方城回来,沈朗便来报他,要回家里,不愿每日常留宫中。

夏国王宫里一位王后,其下夫人、美人、良人、少使共分四等,如果是男侍,也有君、侍两等,对应夫人与少使两级。太子正妃一名,其下是侧妃,侧嫔两等,若是娶的男子,正室该也称作正妃,侧室便都称作侧侍了。其他人家里,正室夫人、侧夫人、妾共是三等,并不区别男女。而岑季白明着给上官家许了夫人之位,也就是想等即位之后,用更高等的仪典,上官家也便作罢。

而周丹已经知道上官诗诗长她两岁,肯定会比她先过门,除了忿恨这个“老女人”之外,便是更频繁地出入宫闱,来看她的表兄。

又因为休朝之故,岑季白连“忙”这个借口都不好找,这日趁着周丹同上官诗诗入宫之前,便先出了宫,去看一看那位多年未见的李掌柜。

岑季白同虞国的亲事一定下,李牧便回了陵阳。

岑季白想再建一支军队,国库里拿不出银子来,只能靠外头的产业来供给。李牧深知这一点,便也想在岑季白即位之前做些扩大,分业经营分人管理,以便他自己腾出手来打理朝中事务。

那年宫宴上岑季白同周丹说话的模样,林津一直记得。等到虞国的亲事定下来,太子妃有了,两位侧妃也就可以过了明路。不知道小初是不是也像送他玉扣,送他香囊的样子给他的小夫人送礼?不,应该是不同的,那是送给未婚的夫人,大概更亲密些……

林津已经想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白眼狼

岑季白回宫后第二日便是年末的大朝会,加上他近期不在宫中,积了不少待决事项。好在臣子们赶着放假,争吵少些,最后议定到傍晚时分,才算是结尽。关于今年的总结便只能挪到明年开年大朝了。

林津这回是祭别,因他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时候,或许根本没有时候再去祭拜了。

林源这张比雪原更寒冷的脸,自然是因为林津。

今日早些时候,当林津将朔方城一应防务交付林源的时候,林源并不肯接。于是,林津将写清详细的竹简搁在林源书案上,转身上马,甚至没有回头看看自家大哥。

岑季白回陵阳并不从北部的安夏经过,林津打算祭别后便往南同他汇合,半道上给岑季白一个惊喜,看看他惊讶得不知怎么好的呆愣表情。

但后来他的脚步渐渐迟疑下来,一直在岑季白行军后十几里处,同小刀缓辔而行。

第二日一早,岑季白上了马车。林源冷着一张俊脸,活像谁欠他银子没还似的。或者,有那不知道的,还当他多不舍岑季白离开。

岑季白看了看护送他的林家军,试探道:“不如,你收回五千?”

岑季白带来的禁军在照月谷悉数折损,要回陵阳,自然只能向林源借些兵马。打探归打探,回朝的事却耽搁不得,林源知晓轻重,便派了一万精兵护送。

但派这一万兵马,倒好像是从林源心头上割肉似的。岑季白实在是不懂,林源不是巴不得他动身吗,这会儿不该喜极而泣?

送到朔方城外二十里,岑季白提议道,“其实,孤只要一千人就够了。”他确实不需要带太多人,来时的五千兵马,是为以防万一。既然万一已经发生了,他也不需要再带着许多人。

岑季白张口含住林津送过来的汤勺,喝了药,仍是不说话。

“殿下果真在北境有探子?”林源再接再厉。

岑季白两只手搅在一起,低头看着被子上的纹路。

“这也不对,若真有确切消息,殿下何必亲自来冒险……太子殿下,您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林源屡败屡战。

岑季白所盖的被子上绣着白虎,虎目如炬。盖着这样的被子,夜里大概不做噩梦吧,白虎驱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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