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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何处 第73节(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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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若干火狐褥子交叠展开,其上珍珠翠玉,宝剑典籍,更有虎符国玺,一幅幅绢画上画满了四大国山川、燕瘦环肥的公子美女……

为我准备抓周的人太多,稀奇古怪少儿不宜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也是太多了。

据说,当年的小王子思索良久,眨一眨溜圆溜圆大眼睛,忽然松开了父王,只牵着父后扬长而去。

父王要跟上来,我摆一摆小手,示意他原地待命,只领着父后急急走了。约摸有一刻钟,我被父后抱回了大夏殿,身后宫人跟随,举了大小箱子三只。

最后,在我的英明指导下,连火狐褥子都塞进了箱中。

林津攀在岑季白肩上,慢慢往下沉了身子。

“三哥……”岑季白伸手托住他,迟疑道:“我们……有雪书了……”

林津酸溜溜道,“你不要我?有了孩子,不要我了?”

他其实明白岑季白的意思,孩子必须要有,但有一个,承继王位也就足够了。他挨过一刀,痛了那么一回,岑季白并不想让他再痛。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岑季白将他抱得紧紧的,又道:“你明知道……”

但这孩子的名字想了许久,一直定不下来,总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又是这也好那也好的。岑季白发愁又发愁,直到北境传信过来。

林源上表庆贺王后与小王子父子平安,他将林家在北境代代相传的兵权,赠予小殿下。

岑季白放下奏表,学着林津惯常动作,往儿子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语气复杂道:“你倒是个命好的。”

小王子这些天倒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白生生的小圆脸蛋,软绵绵又滚圆滚圆的小胳膊小腿,林津总是忍不住捏他。小王子被他捏了,从来不哭不闹,反而笑呵呵的,这一回岑季白捏他,便又是“咯咯”笑了起来。

“叫他雪书吧。”岑季白接过林津手上小碗,一勺一勺盛了乳汁喂给孩子,一边与林津道:“从了林家的孩子,以后兄弟间,唤起来大约亲厚些。”

沈朗忙着为林津缝合伤口,迟衡便接过孩子清洗,瞧见岑季白转头看来,迟衡忙道:“是个小王子,恭喜陛下,恭喜王后。”

岑季白点了点头,扯了点笑意出来,道:“王后可还好?”

“好,只是昏睡过去,待王后醒来,这痛楚也能减缓许多了。”迟衡一面回答,一面将啼哭不止的小王子抱了过来,交予岑季白。

不知什么缘故,孩子到了岑季白这里,竟是不哭不闹,安静睡下了。

“陛下上些药吧。”迟衡看到岑季白手腕上一大团血迹,这便又取些止血止疼的伤药与他。

雪归哥哥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我很得意地问他:“是不是很高兴呀?”

然后我就跑开了,我收了他的好些衣裳搁在小盆里,浸了水洗衣裳,搓,搓……

“这是干净的……”雪归哥哥的声音从我头顶上飘下来,古古怪怪的。

“哦……洗了更干净么。”

我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

他生气了我就哄他。我最会哄人开心了,就像父王那样。不管父后为了什么不高兴,只要父王亲一亲他,父后就高兴了。

我还瞧见书院里,小舅舅亲过宋小先生呢,宋小先生就是晓熹叔叔。小舅舅亲了晓熹叔叔的时候,他们都好高兴好高兴。

我经常要哄雪归哥哥高兴,因为我经常惹他生气。不,不对……他可能只是想让我多哄一哄他,所以他才老是要生我的气,一定是这样。

梅山书院很严格,学子都不能带人来侍候,我要自己打饭、洗衣裳、还要叠被子!不过我是有带死士的,而且呢,好些哥哥都愿意帮我,我才不要自己动手!

可雪归哥哥好凶……他是小古板,小严肃,小老头!他不许人家帮我!他还凶我!

但我生为一个孝顺乖巧又快乐又有气度的小王子,不屑揭穿他们。

不过,入读梅山书院,也不是没有好处。五日逢休,回到宫里,我总能搬到父后与父王的大床上。父王在外侧,父后在里间,一起抱住小小的雪华和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我。

我阖上眼睛,温温软软两枚亲吻便同时落在左右脸颊,我就好像飘在软绵绵的白云里头飞起来。飘在白云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唔……就是这种滋味了。于是我甜甜酣睡,再无它求。

这份待遇,往常可是好难得到。

唉!分明是四个人一起睡最开心,可为什么我不能每天睡在父后的床上呢?

只是作为他们的儿子,个中辛苦,真是一言难尽。

我还有一个王弟,他叫作雪华,生于夏王季白九年。在他出生那一年,小舅舅林浔与莫折将军灭了西戎国。父后怀着雪华的时候,特别特别憔悴,我偷偷听到他跟父王说话,说他总是做噩梦,梦到失去这个孩子。

后来雪华出生了,我好喜欢他!

雪华那么小,如果让父王与父后来养,肯定会养坏的,所以,我得护着他!

我将他抱在我的屋子,不让父王与父后这两个大坏人接近他!

诸如说,他不喜欢父王同旁人说笑,就算是哪个臣子,父王只要多对人家笑一笑,他就要不高兴,他不高兴了还乱摔东西。浪费!

诸如说,他带我骑马,马速好快好快,吓得我都不说话了,他还好开心好开心;马背上,他将我举高高,再放低,还要再举高!恶劣!

他还狡辩说他小时候外祖父和大舅舅就是这样领他玩,哼,大舅舅和外祖父明明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慈爱,怎么可能欺负他……骗子!

还有呢,他喜欢给我好多没有用的小玩意,还逼着我说喜欢,可我又不是父王那样傻乎乎的,怎么会喜欢……但我一说他就信了。幼稚!

他还很喜欢捏我,捏王弟的脸。虽然并不疼痛,可是我的脸并非是给人捏的啊!这么漂亮柔软香香又白净的小脸,我自己都不舍得捏,这是给人夸的!

听了林夫人抱怨,林津这回真是清醒过来,忙道:“母亲留下来用膳,我叫小初回来。”

“你身子近来可好?”林夫人仍是担心他。

“好,太医每日早晚过来请脉,一直好着。”林津用手指梳理着自己固执的头发,一边向着外头喊了一声,重新作了吩咐,多备些林夫人爱吃的菜。

林夫人并不想留在宫里用膳,但她很想看看林津同夏王平日是怎么个相处,想看看夏王待林津是否果有那般耐心。而后,被恩爱甩了一脸的林夫人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忧虑地回了府。

她想,这两个人都已无可救药……

我团坐在大箱子上头,脚踏两只小箱,一手牵了父王,一手扯住父后,心满意足。

那时情状……我虽不记得,想来却也不过是收了几箱子珍物,也值得丹青大书?史官真是愚笨,那满目宝光,五色琳琅,我不过是当取则取。

父王曾说,我的出现拯救了父后,也拯救了他,我是他们的明珠宝玉,定国神器。于是,我自幼时有些特别之处,也不足为奇。

而我觉着,被我这宝器拯救了,父后尚且疯魔,未有我之时,那他得是个什么样子?

事实上,虽然有了我,虽然还有了一个王弟,但我的父后,一直是有些疯的,什么宝贝都救不了他。

“哦……”林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思?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要你……要……我们说好的,…四个。”

岑季白闭了闭眼,却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情意,猛地将林津按在怀里,激烈吮吻起来……

第113章 番外四之一:雪书

史书所载,帝雪书禀天家气度,自幼卓绝。

究其缘起,似乎是抓周那日。

案上帛书如雪,林家人的笔触,张扬自傲。

“也好,”林津这一回也没有异议了,一个名字,便得了四十万林家军,不免亦是感叹:“果真是个命好的。”

林津伤口恢复得很好,七八日拆了线,到二十日时,已是彻底愈合。只一道长长疤痕,是养过一个孩子留下来的印记。

每日里皆有岑季白为他擦身,到他伤口彻底好了,身上也是干净清爽。但林津仍是迫不及待,跳下了宫里新建的浴池中。他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便扒在浴池台缘上,招手要岑季白也下去。

岑季白手里还握着布巾,下去,是很想下去的……他解了衣袍入水,堪堪坐定,林津便抱住他亲吻起来。自林津有孕后他们虽有抒解,终是隔靴搔痒,差了一些,而今实是容易动情。

岑季白上了药,将婴孩搁在林津身侧,试着伸手将那父子两个一齐揽住,这才有了真切而舒心的笑意。

林津苏醒之后,自然是满怀期待,第一件事,便要看看自己的孩子。然而,看到了初生婴儿模样,他撇了撇嘴,不满道:“丑。”

他知道刚出生的小孩不大好看,但这么红皱巴巴的小破孩,以后能变得好看吗?

唉……不管好不好看,总归这么辛苦的把小一生下来,将就养着吧。

岑季白虽然对于林津给自家孩子编出个一、二、三来并不介意,但也不好真让这孩子叫做“小一”,他担心岑小一长大了要找他们理论,怨他们给名字不用心……

后来,我也识得了书院里好些小同伴,我们是一个班里,一起习字,背书,还能比雪归哥哥更早散学。散学了可以放风筝,可以斗草,还可以去膳堂里先用膳了。

我玩得好开心啊!一起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比谁的风筝飞得更高。可有个小哥哥跌倒了,他哭得好伤心。不就是跌倒吗,怎么能哭呢?呀,他长得那么好看,又哭得那么伤心,我去哄一哄他?

要我自己做事我就做嘛,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凶?

我将墨汁洒在他的小床上,折断他的笔杆,我还找外祖母告状,我还撕他的书页……我很严厉地警告他,如果他再凶我,我就会报复他!以上种种,我都是能做到的,而且还不算最严厉的哦!

“你洒啊,洒啊!洒了就不要睡我的床!”雪归哥哥气呼呼地走了。

他虽不肯哄我开心,不过,他也不再凶我了。他那么气呼呼地,将我的衣裳鞋履拎到水池子边上,给我洗。他说他是自己人,帮我做这些事,就还算是自己做事。

唉,看在他替我洗衣裳的份儿上,我就亲亲他吧。

父王说,是因为我长大了,长大了就要自己睡。

我撇嘴,冷笑:呵呵。

聪明如我,才不信这哄小孩儿的谎话。他是多大的人了,不也睡在父后的床上?哦,对了,他还在床上同父后偷偷打架!多大的人了竟还打架,哼!我就从来不打架。

真的,我同雪归哥哥一起睡在学舍里,从来不打架!

说到雪归哥哥,雪归哥哥是大舅舅林源的长子,有时候我也叫他“归哥哥”,他每次听到这个都要生气。

然后,我就被送到梅山书院了……

史书记载我入书院的缘由,却道:帝雪书幼顽劣,好游乐。王与后恐其骄纵,纳丞相李牧之谏,遂令其入梅山。

评曰:锋从磨砺,香自苦寒。

……呸!

这种史料,都是诽谤。

当然,他也捏父王。

我觉得这些个毛病,还有许多其他的毛病,其由来,都是因为父王太纵容他了。或者说,我父王其实疯魔得更甚。否则,他怎么就想不开,娶了我父后呢?

外祖母说,别看我父王英明一世,但是他治家无方。

我觉得很是了,父后要在我脸上画花猫,父王居然给他调颜料!好气哦……

所以呢,我这父王父后,实在是天作的狼与狈,佳偶一对!唔……划掉,划掉,他们看到要生气的。这话得换一个说法:我父王与父后,是美满良缘,是夏国最令人艳羡的一对。

林津害口害了一阵子,但后来却是吃什么吐什么的阶段,整个人消瘦下去。岑季白便急得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再后来林津不吐了,身子更是渐渐沉重,起夜的次数也多起来。岑季白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便也总是陪着起来,搂抱着护持。林津腿脚水肿,走也不大走得,他站着疲惫,躺下时喘不过气,若要盘腿而坐,又坐不下去。最后只得终日靠在床头,累极时便这样坐着睡一会儿。好在岑季白在他身边,宽慰着,也做个靠枕,最难熬的日子,林津也觉着是好极乐极。

等到了八月里,阵痛强烈,孩子将要临盆时,倒真是解脱。

沈朗在碗中燃酒,要给刀具消毒。看那明晃晃的刀锋,岑季白心里紧张,林津反而镇定许多。虽说是剖腹取子,其实子宫外壁同男子腹部表层皮肤长在一起,药物作用下,这一处又格外能恢复快些。在林津眼中,比起战场上出生入死,这点疼痛并不算什么。况且,这份疼痛是为了他与小初的孩子,他可是甘心得很。

岑季白将林津紧紧搂着,沈朗递过布巾来,要林津咬住,以免过于疼痛时林津咬伤自己。岑季白再看一看那铮亮刀子,弃了布巾,只将手腕交予林津含住。

林津张口咬住他,察觉到锋锐之物割开自己时,先时竟只有麻木之感,下个瞬间,剧痛袭来,那伤口被打开时更觉是痛得死去活来。这事情到底与战场上不同,那时刀剑利利落落一刺,至痛也只那么一瞬,可这一回,不只挨了刀,还要生生将伤口分开……他咬住岑季白腕子不能松口,一时也未知觉到满口的铁锈味道。虽则不过是那么几息之间,其实又漫长得犹如好些时辰,直到一声响亮啼哭,林津心神一松,竟是活活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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