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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浮生篇(一)(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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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不是人贩子,然而他比人贩子还可怕千万倍。

他的名字,叫娑罗王。

我从阿姐那儿回来时,听到娑罗禁地失窃的消息,留守娑罗禁地一群哑奴被处以极刑,消息流传得很快,娑罗王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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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门等级制度向来森严,玩忽职守,实属死罪一条。此事引得娑罗王迁怒于我。

平白无故跟着一个陌生人走,阿姐无论如何也不点头:“阿妹,这人肯定是人贩子,我们不走。我就算眼睛瞎了,也不会跟你走。”

我觉得有道理,潜意识我是认为人贩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从前奶娘就说,要是我哭闹不听话,赵姨娘就会将我和姐姐卖给人贩子。赵姨娘不是好人,跟她有关系的人贩子肯定也不是好人。

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阿姐说不走,我也不走。”

“倒是硬骨头,正好本座就是看上你们这点了。小丫头片子,可想好了,若是不跟本座走,你姐姐的眼睛就瞎了。”

我嘴一瘪,扭头:“阿姐,我不要你瞎……”

那样绝境里的惊慌失措。周围荒无人烟。

我用沾满阿姐鲜血的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瘪着嘴哭,我不要看,只要看不见阿姐就还是好端端的,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杀了熊瞎子的男人蹲下身,脸上戴着冰冷的面具,独独露出一双冰如千年寒铁的眼。他看着我们俩,好像看到两个即将属于他的猎物,声音嘶哑犹如年久未休的木轮:

“不过是探望老友,不曾想半途捡到两个小东西。”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朝着阿姐的脸撒了些白色的粉,我抱着阿姐惊恐地向后缩了缩。阿姐一把打开他的手,搂着我警惕地看着他。

我当时并不在意。阿姐的性子,我怎会不知,她从小护我长大,事事替我担忧打算,日子长了,难免有些多愁善感。就怕她日积月累忧结于心,凤鸾过来捎话时,面容很是忧虑,几经询问之下,我才知道,初春积雪开始融化,春寒一吹,阿姐的眼疾又犯了。

我这才恍然,想来同阿姐大约有两三年没呆一起聚聚了。我便搁下手里的事务,仔细锁了禁地,去了天星分舵陪陪她。

从小就听到奶娘说,阿姐生来就有一双阴阳眼。十一岁那年,阿姐的眼睛却因为我差一点瞎了。

记得那年,恰遇旱灾。老天连续半年也不曾下过一滴雨露,地方乡绅县官哄抬粮价,囤积居奇,连朝廷拨下的赈灾款被层层刻扣下来,到老百姓碗里,仅剩下一口薄粥。我们跟着仓皇流窜的难民队伍北上燕京,一路到洛阳香山西坳,我们走丢了。

我大概这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天,天空是那么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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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衬片刻,我又在追杀名单上添了一个人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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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凭空捏造的修罗红,从此刻起,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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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有动用噬魂术方有五成把握击杀他们。炼狱噬魂术又叫阴阳噬魂术,是用我体内的苗疆金蚕蛊做引子的一种苗疆蛊术,这种蛊被娑罗王钻研反复炼制,他教我的噬魂术,没想到用到了实处。

我体内的金蚕蛊像是埋藏在我身体里随时都要爆炸的炸弹,它不比修罗销魂散,它是活蛊。或许修罗销魂散对于其他修罗来说,是控制他们的毒药,可我倒宁可我吃毒药,毒药到底比金蚕蛊好多了。

起初金蚕蛊让我生不如死,随后娑罗王教我炼丹制蛊,教我一身本事,习得药理,我便会炼制一种专门压制金蚕蛊的蛊药,隔三差五就要喝一些,若是不喝,我随时可能因为躁动的金蚕蛊爆体而亡。

那蛊药颜色有些红艳艳的,旁人瞧了去,总笑我是在喝人血。我不以为然。

死么?娑罗王知道,阿姐是不会惧怕的。

我想让阿姐替我去好好活一回。游山玩水,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相夫教子,美满幸福一生。

那些对于成为修罗的我来说,实在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成为修罗那天,阿姐牵着我的手说,阿妹,举头三尺有神明,勿要造太多杀孽。

我看着她和我一模一样的眉眼,笑着答应她,好。

如今十三人叛逃,身为禁地看守人,我难辞其咎,论罪当诛。可是阿姐不能死,我不能让阿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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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所剩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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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内若是我取不了十二个叛徒的性命,没完成任务,娑罗王必定亲自杀了我,然后委派人继续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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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千鬼恶蜮生生受了三天三夜极刑,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痛之蚀骨,一度哀求娑罗王,我死了以后,求他放过阿姐。

娑罗王盛怒之下,甩袍一道雷霆震怒将我打得吐了血:“你姐姐只会比你死得更惨,这就是背板本座的下场。”

自我和阿姐同他进娑罗门之时,他在我和阿姐体内各放了一只他精心炼制金蚕蛊,娑罗王武功深不可测,尤其喜爱钻研苗疆蛊术,炼药制蛊。他用蛊控制我和阿姐,达到相互制衡的目的,如若我不听话,阿姐就会生不如死,同样,要是阿姐不听话,我会死。

我宁肯死的是我,阿姐却说哭着说就算她死也不能让我有事。阿姐时常说,母亲不在了,长姐如母,她照顾我是应该的,可她为我做的实在是太多了。我成为修罗那天,娑罗王答应过我,若是哪一天,我为他效忠殉职,他会放了阿姐,因为制衡的因素不存在了,我不在了,还拿什么去约束我的阿姐。

阿姐紧紧地搂着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嘶,”疼得龇牙咧嘴,她却咬牙道:“不怕,我不怕。”

那时不曾想过,以后的路会怎么走,心心念念只想同阿姐相依为命,只想阿姐好,我就好。

唯念阿姐长安与长欢。

也不曾想到,后来,我和阿姐的路会走得那么艰险坎坷。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说我跟他走,等他治好阿姐,我就趁机跑。现在想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想法。人生啊,总会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用喜怒哀乐堆砌而成的心酸血泪史,哪里有那么容易。

他道:“呵,有点儿意思。”

阿姐的脸不流血了。我欣喜道:“阿姐,你的脸不流血了!”我小心翼翼用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袖替她擦血。

他拨开我的手,看了看阿姐的脸,又掐起我的下巴,左右瞧了瞧。

我反感地偏头:“走开。”

“你们俩是孪生姐妹?小丫头,本座能治好你姐妹的伤,你们跟本座走吧。”

密密麻麻的从林里,枝枝桠桠好像张牙舞爪的恶魔,阿姐紧紧地拽着我的手往前狂奔,后面一头巨硕的熊瞎子尾随着我们。熊瞎子一巴掌朝我挠过来的时候,阿姐惊叫着一把将我推开,被熊瞎子伤了脸,伤得最重的是眼睛。

“嗷吼”一声,熊瞎子被人用一把锋利的剑穿心而过,倒在地上。

我看不见,我眼里只有阿姐。我慌了,泪珠大滴大滴滚落,手忙脚乱地替阿姐擦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血越擦越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阿姐满脸都是,顺着脖子流淌到衣服上。

“阿妹,不要哭。”阿姐呆愣愣地坐在地上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看见了血。忍着疼,撕了身上褴褛的衣裳捂住左眼,她知道她的左眼好像看不见了。

她哭不出泪,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也是被吓着了。

随后,我利用红修罗蓝玲珑这个身份成功潜伏到叛逃者之间,结识他们,一年间杀手分舵的人虽不断对我们进行绞杀,却也在我预料之中的损失多名修罗而徒劳无功,反而增长十二人猖獗气势,在武林中兴风作浪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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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引起他们猜疑,我尽力做足戏,高调地胡作非为。

一时间我们在江湖上名声大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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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发觉,金蚕蛊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它能助我达成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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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知,此去追杀的代价,或许意味着我与十二个叛徒同归于尽,终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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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我素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亲自草拟追杀令,将追杀名单一一陈列,勒令娑罗门杀手分舵全力追杀。

我倔强地匍匐着一寸一寸挪到娑罗王脚下,使出我全部的力气,抬起手抓住他的衣袍,求他放过阿姐。

大概念及多年师徒情,娑罗王说暂缓我的死刑,我若以戴罪之身追杀那十二人,便放过我阿姐。

难得他肯退让一步,有希望就好,有希望让阿姐有一条活路就好,我抹了一把嘴上的血,笑了,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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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十二人的力量何等恐怖,我自然再清楚不过,单凭一己之力,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是娑罗王座下看守娑罗禁地的阴阳大祭司,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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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那十二个人从我掌管的娑罗禁地偷走了修罗销魂散的解药,九转阴阳丹。届时,我还呆在阿姐的天星月楼照料她。

那时候,阿姐说,她又连续几日做噩梦了。她托鸾凤捎信给我,教我不要随意出门走动,若是上头有命令让我接任务,想法子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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