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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短陌六文·择日启程(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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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姐往何处发财?”白净笑着问。

花豆客气地答:“民妇发财无路,预备举家投靠义兄而去了,若顺利,待民妇下月末回了五丰便动身。”

白净好像愣了一下,然后才说:“实在可惜了,今后再吃不到贵庄的豆花。”

花豆的头微微低下一些,勾起嘴角,“太守爷其实原本也不喜软糯的食物罢。”那碗豆花,不过只用了一勺而已,却生生放凉了。

白净笑,“哪里,不巧胃口不济罢了。花小姐到时候若要办移居事宜,本官一定竭力帮衬。”不经意便转开了话头。

哎哟,可不就是白净。

清燕突然感到,身边的自家小姐突然有些心虚似的向后缩了缩,奇怪地瞥向花豆。却见花豆虽然人是退后了半步,但神色上其实无甚变化,视线平平地投向前方十来步远的白净,提着蜜饯的手,紧了紧。

清燕小声问:“小姐呀,怎么啦?”

花豆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却还是站在原地,任身侧人来人往,擦肩而过,只是面色淡然地看着不远处那袭白色的身影。而白净也如她一般,目光寻常地看着她。花豆和他对视着,与第一次打量这个太守爷一样,觉得若不是他眉目英挺过人,一定阴柔得能美过女人。而白得像雪的颜色在他的身上,太温润太不沾染尘埃,好像实在衬得他的肤色,却偏偏因为那朗眉英目而显得太不自然。他太不适合穿白色,就像他不适合叫“白净”,因为太过女气。

花豆开始抬腿朝他那边走过去,目光仍未变方向。

“瞧瞧,三句话就不离别人,不是在说你们么,扯上我算什么,我自己也很有打算的,别担心啦。”花豆准备搪塞过这个话题。

二老笑了,花夫人搂着花豆,一家人赏起月来。

就这么看着看着,花老爷悠悠地来了一句:“沧海桑田沉浮事,白驹过隙一杯酒。”花夫人跟着道:“对影挑灯梦回转,道不尽炎凉。”

“……”花豆身子一僵,无语,这是在变相贬低她这个粗人么,“……我看我还是下去吧。”于是就站起身小心地踩到屋檐边儿上,准备顺着梯子圆润地离开。

这时,花夫人在她身后用纯正的北地口音温柔地嘱咐了她一句话,惊得她差点不用梯子,直接从屋檐上摔下去。

花豆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厨房里挑了点干腌菜,又抱了两小坛子酒,用大盘子托着,艰难地攀登上了房梁,小心翼翼地靠近两个老家伙,敛裙子坐下,拿了根腌菜边啃边说:“明日我吃了晚饭就走。”

花老爷拿起坛酒,有点舍不得地:“豆子呀,你每次和大力出去爹娘都很想你们的呀,每次都很担心你们的呀,要早去早回哟。”

花豆掏出手帕给花老爷擦了擦领口上的酒渍,应道:“知道的。大力说这次回来,就把你们接去东郾和颜女她娘一起住,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可以打水牌,日子也有趣些,多个照应嘛。你们觉得如何?”

花夫人咯咯地笑,“喔唷,就是上回跟着大力来过的那个女娃娃呀,她看着挺乖嘛,她娘肯定也是好人哟。”

“当然了,有颜她娘是顶好的人。”花豆笑。

她即使睡着时神情也是冷静的,平时伶牙俐齿的一张嘴轻轻合上,发丝不乱,手里还拿着两颗没有吃的蜜饯,就像只是闭着眼睛想着什么事情。

阿十把搭在她腿上的小被子向上拉了拉,给她盖住腹部,然后把她手里的蜜饯拿出来,放回食盒里。做完这些,他在一点也不舒适的椅子上找了个合适些的位置,准备比上眼睛——

“吁!——”马儿忽然惊起长嘶!

只听马车外一阵稀疏声响,风舟大声呵斥:“来者何人!”

花豆和阿十同时猛睁开双眼,警觉地弹起来,坐直了身子。花豆紧张地问:“风舟!出了何事?!”

马车里,花豆从食盒里翻出一小盒子蘸水烤鸭,递给阿十,“晚饭时你都在给老家伙们夹菜,自己没怎么吃吧。喏。”

阿十愣了愣,抬起深棕色的眼睫看了看她,点点头接过食盒,却没有打开,“布玛。”谢谢。

花豆没管他的动作,又拣了几块蜜饯出来,“谢谢你这几天帮着店里做事,赚了不少银子。”她也知道以阿十的水准听不懂自己说了什么,便权当是在自言自语,边笑边说:“你的那把刀带上了吧?……你要回去了,回去以后的日子可就不见得像在这里一样轻松了,如果有什么不如意的时候,千万要咬牙坚持下去,今后我要是有什么事求你,你千万要记得报恩呀,可别想不开,让我找你的时候找不到人。”

阿十真没听懂,于是也就听了罢了,没怎么搭理她。两个人脑子里装的不是一类语言,根本说不到一起,很快便沉寂下来,直到花豆掏了个平安符出来递给阿十。

“什,么?”阿十僵硬地问。

即使他年岁与自己相当,即使他没有欺上瞒下搜刮民脂中饱私囊,即使他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那也绝不是街头巷尾谈论的可以和花家小姐发展一段民间奇恋的人。

更别提花夫人在屋顶上说的那句话了——

“豆儿,娘觉得你跟阿十在一起还是不太好的,娘舍不得你嫁去那么远,怕你受那边人的欺负。冷眼瞧着,那白太守真是一表人才,衙门里也确有人传他常常言语间提及你,看来是对你有些上心的。你也是个做生意的妇道人家,若能嫁得个一官半差,总有了个照应不是?若那白净不错,你也好生考虑考虑罢。”

她惊得差点没从屋檐上掉下去。考虑白净?开什么玩笑。她有太多的事未曾和花家二老提起,也不曾同他们说过她心底对白净的防范,更没有同他们说她感到这一次白净将自己当做了某种目标。她没有和二老说,其实想将二老接去东郾是陶良操今年冬季的打算,而将这个打算提前,实在是因为……白净的出现太有威胁了。爹娘年近半百,生活尚算平缓,经不起什么大磨难的刺激,她和陶良操不想再将二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了,若是白净发什么难,实在担待不起。

不怕獠牙狼,只怕笑面虎。她花豆,这一点道理还是懂的。

日子到了月末,账务需要一个结算,更要预估下个月的收益。由于定了三月三十一日晚上启程,故从三月二十八日清早,花豆就开始人不离桌地算账,除去如厕,饭菜茶水全都由清燕和嫣红端到面前,即使如此,每日也算到深夜,一天里睡眠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豆花庄里的账务还好,花夫人花老爷都能帮着一起算,老早就结了,但秦无端的账目却是他们插不了手的,只能花豆一个人慢慢算,搞得店里的生意担了很多在阿十身上。阿十曾不满地踱进花豆房间,想要控诉一下那些以买豆腐为名义揩他油水的妇女,但一进房门看见花豆在烛灯下捏着炭条写写画画的认真样子,又实在是说不出口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三月三十日这天夜里,阿十第三次从花豆房里退出来,依旧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只是为了控诉那些笑容猥琐的妇女么,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不见了,于是隐约想要留下点什么,说点什么,挽留点什么……

他一边自嘲地笑了笑,一边揉着因为端了一天盘子而有些酸疼的腰。手指接触到的,是花夫人新为他做好的黑布衣裳。很合身,袖口也缝得妥妥帖帖。他低头看了看,腰带上还绣着平安的图样。

花豆感激地点头:“太守爷真是好人!民妇感激不尽!”

白净摆摆手,“罢了,相逢是缘,花小姐路上保重。告辞。”

花豆稍微施礼,“恭送太守爷。”

白净依旧带着身边的玉沥,步履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带着自若自信的力道,在杨柳街晌午的阳光下离花豆越来越远。花豆收回回头看向白净背影的目光,撇开嘴角冷笑了一下,道:“走吧清燕。”

这个白净,虽然是唯一一个没有难为过花家的地方官员,虽然出手相护,不惜和蔡家的人结下梁子,但是……她却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他那日找自己去衙门是为什么,而且自己只和他有过两次面缘,却已发现他为人深不可测,所以这个人,实在是那么的不应该靠近,是那么的不能够深交。

这个白净,是唯一一个没有难为过花家的地方官员,甚至出手相护,不惜和蔡家的人结下梁子。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他那日找自己去衙门是为什么,甚至只和他有过两次面缘,但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靠近,不是那么不可深交。

白净由玉沥陪着,波澜不惊地杵在原地,直到花豆走到他面前,才拱了拱手,“花小姐有兴致出街游玩,实在难得。”

花豆客套地笑:“太守爷怎么垂询民妇,真是不敢当不敢当呀。”

白净淡淡道:“县城里风平浪静无甚公事劳神,本官便只得日日闲逛打发时间,却从未见过花小姐出街。”

花豆点点头,“民妇原是不爱逛街的,不过近来要出一趟远门,少不得出来置办些物件。”

此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花家二老自然睡懒觉,花豆起早,准备和清燕一起上街采购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她认真给风家两兄弟交代了店里的细软,又把阿十从床上拖起来杵到前堂,终于放心出门。话说,阿十这几天在前堂当差学会了几句话,花豆跨出门槛的时候,他还气定神闲地来了一句字正腔圆的:“人家等你,快点回来哦!”

那估计是上菜的时候听猥琐的妇女们说的。花豆扶着轻微突出的腰间盘,在清燕的掺扶下踉跄着出了自家店铺……

打街口稍往东走一些,就是最繁华的杨柳街,遍布了各色商贩,衣食住行所需物件一应俱全,大概走完这条街,东西也该备得差不多了。不过说来繁华得要死,这杨柳街安在五丰县里也就是一条直巷子,充其量是五丰县最长的而已。

五丰太小了,小到城里的人几乎全部认识——小到杀价的时候自报家门说不定就能得到优惠,小到互相知道谁家有了喜事应该便宜些价钱,小到对前晚在同大娘家打水牌的每个人知根知底,小到就这么出来随便逛逛,也能遇见一手遮天的父母官。

夜来风有些凉,花老爷把手拢在袖子里,想了想,“大力和那个女娃娃是不是有点小意思呀,那个女娃娃只比我家豆子小一岁嘛,人又听话也漂亮亮的,要是有这个儿媳妇,真不错的呀,我也觉得对得起大力他爹爹。”

花豆两口嚼了那根腌菜,把自己的外衣拿给花老爷披上,“担心大力做什么,他很有打算的。还是先说你们吧,究竟去不去东郾?”

花夫人答:“哟,跟你爹爹在一起嘛,哪里都去得的。”花老爷哑声哈哈地笑。

花豆给她捂着手暖,好笑,“你们俩真是,才子佳人作了一辈子了,活该写成话本。”

花夫人撇撇嘴,“嘿,哪个写我们这种小人物哇,我们开心些就好了呀。只是豆子呀,你的才子在哪个旮旯呀?”

风舟显然也很紧张,“小姐,我们被包围了!对方十二三人,都拿着刀!”

花豆摇了摇那个平安符,闭着眼睛做了一个祈祷的样子,“是个纪念,拿着吧。”

阿十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塞进腰带里。“布玛。”

好像从这个女人的手里,接过了太多需要说“谢谢”的东西……是从谢谢她从河边把自己救回来开始?还是从谢谢她找人为自己看病开始?或者,要谢谢她使坏骗自己帮她招揽女客,还要谢谢她教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中原话……或者,仅仅是谢谢她早晨将自己叫起来,谢谢她方才给的蘸水烤鸭和眼下被收在自己腰带里的平安符?

其实不是不会说“谢谢”这个简单的中原话,而是不想说。阿十轻轻扭头,看向马车纱帘子外欲落的日头,沉默不言。

而帘外的景色愈发苍凉了,很快便将驶出五丰县十里八乡六村的辖地,周遭的一切都有着春日黄昏里的沉闷与宁静。阿十有些困了,将里面的厚帘幕放下来,准备眯一会儿起来和风舟换班,不经意扭头,却见花豆已经睡了。

花豆和清燕购置了许多放在小马车上的吃穿用度,甚至买了阿十比较偏爱的蘸水烤鸭,傍晚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算作践行,便张罗着准备出发了。花豆将风泉和清燕拽到一边,细细吩咐下要注意哪些琐事,特别叮嘱宁肯不开豆花庄的门,也别同白净有任何瓜葛。

一切收拾停当,花豆和阿十准备上路,清燕照例留下来保护花家二老。阿十朝花家二老挥了挥手,道:“人家要走了啦!要想人家哦!”

“……”花豆拢在袖子里的手青筋一跳,瞬间有了想要抽他脑袋瓜子的冲动,及时地忍了下来。

没想到花家二老对此相当受用,重重点头,“会想你的呀,男娃娃回家去要听爹爹和娘亲的话哦,不要再乱跑啦。”

不知道阿十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花豆上车,风舟也坐上车栏子,和弟弟风泉并花家二老作别,一扬马鞭,棕色的短腿马就哒哒地向北门跑去了。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回到他原本生活的地方。忽觉有些可笑的不舍。他抬头望了眼月亮,摇了摇头,然后平静地走进了自己住的厢房。

过了子时,花豆终于把所有账目全部了结,长长吁出一口气,艰难地起身,扭腰甩手甩脚,活动筋骨,决定到厨房去找点吃的。

她披上一件外衣,走出房门来到院子,却听见头顶上有微弱而轻缓的歌声隐隐传来,能听出是一首北地的民歌,带着沉婉的调子诉说战乱的变迁。她走到屋檐外定睛看去,夜色下,花老爷和花夫人坐在屋顶上,一人拿了一小罐黄酒。花夫人正在唱着歌,花老爷轻轻打着节拍,衬着天边一钩月亮,美得很。

花豆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破坏了气氛:“爹,娘,咱们家房梁本来也不算多结实,你们在院子里摆个小桌喝酒不好么,非要在屋顶上喝酒,房梁塌了怎么整,你们伤了要花钱,房梁要修也花钱。快下来!”

花夫人醉意中停了唱,低头见是自家懂不得风月闲事的女儿,也没什么脾气,招招手,“豆子呀,快上来陪爹娘说说话嘛。”花老爹摇了摇手里的酒坛子,“豆子,再拿两坛子酒的呀,从边边的梯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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