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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二两三十二贯·意外一刀(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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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碧落正大了眼:“左……左手……”

邓晨松下一口气,原来花豆真的会写两手字迹,这真是罕见。如此一来钟碧落提出的证据成了废纸,那么钟碧落所说的话也应该受到质疑。

花豆放下笔,抬头看钟碧落:“钟二小姐,秦某状告诬陷之人之前,不希望再受到更多为难了,你明白么?”

钟碧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纸文书,“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

花豆慢慢转身,对邓晨行了一个礼,声音显得越来越虚弱:“邓先生,今日谢过,这八位老板会为秦某证明降价一事,秦某还有要事在身,只得就此别过了。”

“别以为伪造了五年来的文书就可以息事宁人,”钟碧落轻蔑地瞥了花豆一眼,“见过你手书的可不是一人两人。”

清燕白了钟碧落一眼,抬手指着假文书右下角的印章:“这个印章也是假的,我们东家的印章没有人可以伪造。”她把秦无端亲自经手的文书拿出来,比对印章,邓晨仔细一看,发现秦氏的文书印章上有两道交叉的缝隙,而假文书上没有。

“不仅是缝隙,每一次的缝隙和图案都是不一样的。”花豆淡淡地开口,从后腰的暗袋中取出自己的金框玉珠算盘,抬手从左至右一拂动,玉珠便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这就是我的印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金丝雀不同的部分,当按动机关将它集成一块印章时,印章的图案是随机排列的,或许是金丝雀展翅,或许是金丝雀独立,一共有六种形态,缝隙可能在金丝雀脖子上,也可能在金丝雀腿上,都是排列不同造成的。”

钟碧落闻言,脸色开始慢慢变化,“怎么可能……”

“那便让秦某演示一番。”花豆当即对算盘一阵乱打,不一会儿这个算盘就在众人眼前变成一块拳头大小的印章,花豆走到公案上沾了印泥,往假文书空白处一盖,便是一个金丝雀展翅,她再抬手将印章拆回原来的样子,再一阵乱打,算盘又结成印章,再沾了印泥盖上,便是一个金丝雀独立,一个缝隙在脖颈,一个缝隙在腿上,相同的只有在印章边缘有篆书“秦无端无二授印”字样。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冷笑了一声,说:“秦某的印,只用红石柳丹做成的印泥,像这种劣质的官印印泥,秦某手下的梅少爷是决计看不上的。”

花豆站在这个冰冷的大堂上,捂住胸口,身影比门外的朔风还要萧索。她直直地看着那个墨紫色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没有人注意到,笑容诡异的面具下,素色袍子的衣襟绣纹正被一点点地打湿着。

钟碧落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你以为你还能翻盘么?连居商君都不帮你,不管你是秦无端,还是花豆,你也没有那个能力再为自己开脱了。”

钟汶的目光也从探寻居永安和周显的方向慢慢收回,一心想迅速结案将花豆处死,便说:“邓大人,下判吧。”

邓晨回过神,站在文书面前看向花豆,惋惜又不甘地叹了一口气:“那——”

“开卷验字。”立在门口的花豆回过头来用苍老的声音冷冷地说,那字字坚定的语气,如同现在这一刻什么都不能再阻拦她,什么都不能再影响她的步伐:“开卷,验字。”

可那墨紫色的身影还是快速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连抬手抓住都来不及,他已经跨出了审议堂的门槛。

她回转身去,像是在别院那场雨中一样大声地叫住他:“居永安!”

前方的身影一顿,站在那里,却最终没有回头。

花豆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捂住痛若撕裂的胸口,咬着牙问他:“居永安,你……到底要什么?”

居永安站在距她十步远的地方,掩在袍袖下的双拳紧紧地握着。“等我回来……”他用没有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着,不知道是在对自己下决定,还是要告诉那个站在他身后伤心欲绝的人。他周身已经被权势的黑水浸透了,他不要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也不想让她再像今日这样备受牵连……

可他凑近一看,笑容却猛然顿住。只见浅色的中衣领口颜色正一点点地变深,白脸鬼面具嘴巴的缝隙传来急促的气息声。他心跳一重,连忙拉下花豆脸上的面具——

苍白的面颊,消瘦的额骨,一双眼睛与鼻尖却是对比鲜明的红,在烛光映衬下,那双平日里一颦一笑仿若会说话的眼睛氤氲了水气,大颗大颗的泪珠正在如数往下淌落,拿下了面具更见汹涌,肆意染湿了被衾上的绣花。

梅相玉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有什么好好说,你别哭啊……”他手忙脚乱地找出自己的绸帕为花豆擦脸,“受何委屈了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找回场子!……别哭了!别哭了!……”

花豆伸出手抓住梅相玉的手腕阻止他擦拭,原本无声的哭泣因这句安慰而愈发痛楚。她将脸埋入臂弯,沉闷的哭声便从薄薄的衣料里传来:“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来看我……他都走了……一句话都不让我解释他就走了……”断断续续地抽气声支撑着破碎的句子,“到如今我什么都证明了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没有意义了……他要当回他的世子了,他现在是戥罗王的儿子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可不就是!”沈诺皱起眉毛,“在审议堂里直接被气晕了倒在廊子上,罪名是洗掉了,可身体是确凿垮了。我这些天给她瞧着病,她身体像是很不好。你来了就好,一是照看着花豆,二是钟碧落那码事还需结尾,你都担待着些。我已给陶良操送信去了,他来了指不定拿什么眼神看我……”

梅相玉也没再耽搁,告了辞便往里走。东厢里清燕见他来了,松了好大一口气,却又皱起眉:“梅少爷,小姐刚醒来,问什么话也不说……您快去看看吧。”

梅相玉点头,轻轻向里走,抬手捞起五色珠帘,拿捏着语气试探:“白脸豆……你醒了没?”

内间因此言而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和一阵稀疏的声响,似乎在穿衣服。于是梅相玉就站了一小会儿,等那声音息了才又往里去:“不看看什么天色了,怎么连灯也不点!你真是抠门!”随手便拿起灯台边的折子点亮了烛头,偌大的房间稍稍亮堂了些。

他转过身,却见颓坐在床上的女子散落着头发,也只披着外袍,却是稳稳戴着面具。

“相玉啊……”梅四娘愣住了,提起裙摆就要去追他,“相玉你快回来!你去哪里!”

梅相玉没有回头。他走得越来越快,皂青色的靴子在青石板地上愈发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深巷里……

“老爷!六少爷连家门都未进便又跑了!”管家匆匆进来报。

“哗啦!”

水榭桌上的黑白棋子统统被扫落在地,梅石开原本的笑意荡然无存。老人扶着桌沿,脸上只有深深的寥落……

可今日一见,为何却觉这个家如此冰冷?是因为十八岁偶然撞见钟汶向父亲施压要求财资的援助,还是因为这一次自己尊敬了一生的父亲竟可以不露声色地算计宠爱的儿子?而那个被他连累的人,现在正在永宁独自面对一切危险,他却苟且回到这个安稳的地方,留她一个人走艰险的路……

“这不是……相玉?”亲切的女声自他身后传来,一只手掰过他肩膀,梅四娘溢满惊喜之色的俏脸便清楚出现在他眼前,“真是相玉!你可回来了,都不知道父亲多担心你么?你这不孝子!”

梅相玉恍惚地看着她,楞楞地唤出一声“四姐”,心里愈发沉闷。

——不,他不应该是这样懦弱的人……

“相玉你怎么了?”梅四娘担忧地看着他的脸色,“又闯祸了?”

清燕红着眼睛,“侯……侯爷,快请大夫……”

……

歧临方落罢了一场清冷的雨,薄薄的云层被风吹得四处游走,毫无归属之感。

梅府的管家匆匆行入后院水榭里,向坐在榻上下棋的梅石开禀道:“老爷,六少爷回来了。”

梅石开有些意外,“六儿回来了?在何处?”

在场数十人都在周显说出这句话后瞪大了眼睛,满室鸦雀无声,却都是交换着眼色,探寻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花豆愣在原地,眼见着居永安慢慢抬手,拿过信件犹豫了很久,才又快速地打开阅读。他读得越多,眉头皱得越紧,直至读完后双目怔忡,双手无力地垂下。

周显又说:“世子,请随周显回去吧!”

而这是花豆第一次见到居永安目光闪烁不宁的样子。他就像是突然被抽掉了草心的芦苇,空留一个外表不在人前失态,而内里却像是什么都荒芜了。她忽然就想起淮原月下自饮自酌的那个人,他坐在凉亭里落寞地笑着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个躯壳里支离破碎,无论如何,都只剩他一个人。

“世子!”周显唤着居永安,眼神中都是焦虑。

邓晨连忙还礼,抬头时,花豆的身影已匆匆走出大堂去了。

清燕愣了愣,连忙向八位老板嘱咐了几句,老板们连声答应。

清燕追出审议堂,左右寻找,却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昏倒在了回廊拐角。她吓极了,连忙上前去把那带着面具的人扶抱起来,“小姐!小姐!”

而她怀中的花豆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时候,沈诺正急急忙忙地拿着一卷金色文书走进审议堂大院,一抬头便看见回廊上的景象,花豆那张面具映入他眼帘,他不禁一惊,两步便掠过去,紧张地问:“花豆怎么了?”

邓晨只觉惊奇,“如此看来,这份文书确凿是有问题。可这字迹……”

“对!字迹不可能是伪造的!”钟碧落连忙说,“莫非一只手还写得出两手字?就算再修习别的字体,笔锋也是不会变化的。”

花豆轻笑一声,“那秦某便献丑,给钟小姐写一副帖子如何?”

钟碧落一怔,指尖慢慢发起凉意,难道她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底细?

纸墨很快上来了,花豆凉凉地看了钟碧落一眼,左手便执起软毫,娴熟地沾了墨迹,洋洋洒洒地誊抄了整份假文书的原文,最后落款,笔锋锐利地写下了“秦无端”三个大字,像是三个耳光,狠狠摔在钟碧落脸上。

邓晨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没有用的。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觉得与他共事的那个花小姐并不是什么坏人,可为什么种种证据都直指她,就连居永安也不帮她呢?要是这样,一个文书就算不是她写的,那也是和她写的一模一样,毕竟钟家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他心想,那就算是最后帮她一次了,于是一点点打开了文书,轻易认得上面的字迹果然是共事时花豆的笔迹,于是又叹:“秦老板,没有用——”

“清燕,把我五年来的文书拿来。”花豆转过身,轻轻地吩咐。

清燕连忙将身上背着的几卷厚册拿出,放在桌案上展示给邓晨看:“这才是东家的笔迹!那些笔迹都是假的!”

邓晨皱起眉,“我明明在淮原见过她的字迹,完全不是这般精瘦——”

在花豆看不见的那一方,居永安痛苦地闭上眼,想要用尽全身力气来离开这里,要为了她好,冷漠地在这个危急关头把她推开,可是……他做不到。

花豆终究还是绝望了,苍茫地笑自己荒唐,声音再不复激动,也没有语气,只是凉凉地开口:“居永安,你真是心凉如雪。”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剑,狠狠贯入居永安的背脊,几乎让他整个人都一震。终于,无力地向前倾倒,本能迈出半步,于是顺势走出了第二步。

周显想询问什么,却最终被一个“走”字打断了,抬头去看,是居永安艰难却又坚定的身影。

玉沥不知是何事如此紧急,万分担忧地看了花豆一眼,却只得跟上他们的步伐。

梅相玉差点没吓跌了,“花……花豆,你……”

“你怎么来了……”面具传来嘶哑的声音,“我说过让你回家……”

“哎,”梅相玉貌似心烦地叹了口气,“歧临最近天气太差,一回去便觉浑身难受呆不下去,故还是来永宁了。”他舒畅地展了展胳膊,“还是北边干爽……”

花豆提起一口气想说说近况,却一下子又住了口。

梅相玉感觉不对,却还是嬉笑着凑过去:“怎么了?脑子病坏了?”

……

四日后的黄昏,永宁秦府别院大门口,沈诺正一边摇着头一边往外走,突然眼前一黑撞在一堵人墙上,当即火大:“何人大胆——”在看见眼前的人时,好生愣了愣,“梅相玉?你怎么来永宁了?”

梅相玉神色焦虑:“花豆在何处?”

沈诺叹了口气,“我说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偏偏一个人都不在她身边?都病成这样了这丫头还逞什么能——”

“病了?!”梅相玉一惊,花豆原本咳嗽还未见好,如今是又严重了?还是……“她心疾犯了?”

——如果再回到两年前那种不思进取的生活,那这两年的历练,这两年与那个人的相识,就再没有任何意义……

管家因梅相玉久久不进家门而出来看,奇怪道:“六少爷,老爷已经在等您了。”

——两年前的选择,就是为了摆脱这样一个梅氏不是么?那此时此刻他应该做的,就是坚持下去,要回到那个人身边陪着她,还清她的恩情,然后要改变这一切。而不是再一次含住那金汤匙过起没心没肺、没有风雨的日子……

——对,像她说的,要像个男人。

梅相玉突然推开梅四娘的手,往石阶下退了一步,抬头再看那高高的牌匾,只觉那么刺眼。然后他毅然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管家笑着说:“在府门口呢,应是立马就要进来了。”

梅石开听罢,脸上终于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梅府府门的牌匾下,梅相玉落寞的身影站在石阶上,抬起头去看那两个极具风骨的“梅府”二字,清明的桃花美目中不知何时染上了萧索。

他轻易就可以想起在这里度过了多少安逸舒适的年岁,和他的一个哥哥,三个姐姐,两个妹妹。从小到大身上更多的不是男孩子嬉笑顽皮招来的泥巴,而是姐妹们身上馥郁的脂粉香气,从未吃过市井小吃,却吃着大哥做生意从关外带回来的各色瓜果。父亲自他懂事就请来鉴别师傅一点点交给他鉴赏宝物的眼光,饭桌上教他如何谈笑风生,所用器具非金即银,所见器物非珠即玉。

——他是这样长大的,无论是字面还是延伸的意义,他就是含着金汤匙成长到十八岁的。

居永安因此言恍惚地抬起头,眼前花豆的身影只隔了几步远,似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却显得那样遥远,那样模糊。

他很想就这么走过去,哪怕要用尽全身力气,也想无力地抱住她,告诉她很多很多事情,说他是如何累了,说他如何厌了,可是他偏偏双腿如灌了铅一般稳稳扎在地上,一步也走不动,只能在这个寂静的审议堂里,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哽咽着,轻轻地说:

“马上启程。”

花豆咬牙坚持了那么久,那么用力地支持着那口气,却因为这一句话,几乎又要站不住了。

他根本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她,就要走了。又要走了。就像是在湘兰一样,又留给她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街道,和一个冷清清的无人的院子。他难道不知道这一刻对她来说有多重要?难道他认为她的死活根本就没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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