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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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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茵摸着绸缎坊新送来的料子,软绵绵的云缎,以金丝线密密匝匝绣出如意团花,底子是极纯正的红。淑音看出兰茵喜欢,灵巧地说道:“那边说只是给郡主看看料子和丝线,您若是喜欢可以自己描下想要的样式给她们绣,从现在开始赶工,到婚期正好来得及。”

她点了点头,锦瑟又将包银楠木首饰敞开,里面陈杂着数根簪钗和配套的头面耳铛,上乘材质流转出莹润光泽。

兰茵刚朝着首饰伸出手,被人一把摁住,她抬头,见毓成气呼呼地看着她:“姐姐,我跟你说了三遍,你都没听见!”

兰茵一愣,“你跟我说什么了?”

毓成秀致的面容隐隐流动着怒气,瞳眸乌黑亮熠,盯着她,说:“文渊阁的崔学士要去淮西拜访隐居的大儒,我想跟他一起去”,顿了顿,又道:“益阳县也在淮西,我想顺道去看看临清大哥。”

“聘礼的礼单我已拟好了,下面也都筹备着,这是陛下赐婚,咱们祁家承蒙圣恩,怠慢不得。”

祁昭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恭顺地应是。

祁长陵道:“你上次说想成亲之后搬到别苑住,我和你大娘商量了商量,也依你。”

祁昭忙含笑应下,五夫人戏谑道:“这小夫妻没有父母看着,可得悠着点,郡主娇滴滴的,可不经……”她出身市井,胸无点墨,在深宅大院里浸淫的时日也短,说起话里没个把门的,又因年轻受宠,无人训斥指点她。众人也只是听着,暧昧地笑了笑。

祁昭不由得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番,重生前的闺中记忆尚且鲜明,眼前好像飘起了旖旎绣罗帐,不由得心旌荡漾。

谢静怡依旧是缓而平静的语调,不起一点波澜:“可你就算不娶我,也得娶郡主,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我不碍着你什么,你心里的人我也好好待她,成不成?”

祁昭背对着她沉默了良久,继而摇头:“我这辈子只娶一个,只好好待她一人。”说完,推开门走了。

谢府后苑开了大片的珍珠梅,风簌簌而过,白莹细碎的花瓣盈然坠落,顺着风回旋飞舞,美过一阵儿,便落到泥里,与尘埃混在一起。

谢静怡站着看了许久,觉得自己就是一朵珍珠梅,迟早是要落到泥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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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昭甫要转身,听得她这样问,点了点头。

她清亮地笑了笑,“不愿意就算了,当我非要赖着你吗?”柔软温煦的话中隐约藏着冷冽的冰刃,她继续说:“家中想让我入宫为妃,我进宫跟你姐姐做姐妹如何?你是没瞧见,陛下问我话时的神情……”

所有的一切终究要按着原有的轨迹走下去么?祁昭一时心狠,暗道又关了他什么事,是她自己要入那红瓦朱墙的重苑炼狱。但一时又心软,回过头,看着她道:“陛下多大年纪了?那岁数都够当你爹了,何苦这么想不开。”

谢静怡噗嗤一声笑出来,带着点小女孩的天真纯澈,漫然道:“那有什么关系,这天家富贵,皇妃尊荣,老点算什么?”

祁昭揉了揉额角:“他要就只是老也算了。就怕……”他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道:“就怕不中用,你想想,他要是中用,还从外面过继儿子干什么?”

兰茵正拉着他的手低声劝哄着,小厮进来禀报:“卢府那边夫人病重,卢侍中连夜请太医入府,那边闹闹哄哄,看来是一夜不得消停了……”

卢楚母亲的病症陡然加重,祁昭亲自向康帝请旨,请求准许卢楚回京探望。因着吴家出的事,康帝私心里觉得怪对不起祁昭的,这个卢楚提起来他还有些印象,知他当初被贬谪也是无辜受累,便准了祁昭所请,下了圣旨特赐卢楚回京探亲,由驿站发出去,走官道直奔淮西。

祁昭算计着,若是能星夜兼程把圣旨送到卢楚的手里,兴许他还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祈昭真想看看谢静怡和祈长陵咬起来是什么样,两条毒蛇缠在一起没准儿能以毒攻毒。他暗自腹诽,后退了几步,朝着谢静怡比划了比划,道:“静怡,你是京兆谢氏的嫡女,出身显赫。你姐姐是襄王妃,你长得花容月貌,你若是想嫁人,多少世家贵婿由着你挑挑拣拣,嫁给我做妾太委屈你了。”

谢静怡敛却了笑容,痴心道:“可我只喜欢你,长安的世家子弟太荒唐、太肮脏,我只觉得你好,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她靠近一步,祈昭便后退一步,拢着衣袖,很是无奈道:“我不一样,我哪里不一样,你说,我改。”

谢静怡看着他不语,眸光渐渐凉了,冷鸷如冰,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祈昭万不敢把兰茵说出来,避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恍然觉出自己竟有些怕她。

兰茵脸上的笑靥渐淡,低下头想了想,说:“你若是想去,便去吧,只是路上多留些心,听说南郡不稳当。”

毓成道:“若是临清大哥知道姐姐要嫁人了,得有多伤心。”

岑武佝偻着腰看毓成,觉出些不妥,道:“殿下,郡主和祁侍郎的婚事是陛下指婚,您以后可别再说这些话了。”

毓成两条绣眉蹙起来,盯着兰茵的脸,“虽说是陛下赐婚,可是姐姐喜欢那个侍郎……”被他这样盯着,兰茵竟生出些心虚,一时语噎,还是淑音反应快,忙笑嘻嘻道:“喜欢还不好吗?若是陛下给郡主指了一门她不喜欢的婚事,那才是该哭呢。”

毓成低下了头,依旧一副低落样子。

久未开口的大夫人陡然说:“思澜,你要成亲了,别忘了去祭拜你母亲。”

话一落地,屋内寂寂无声,众人都显露出尴尬神色,顾忌地看向祁长陵。他的面容僵硬,眼底漫过阴翳,转而很好地掩盖过去。

祁昭的唇角依旧挂着笑,看过祁长陵,最终把视线落在大夫人身上,深躬揖礼,道:“思澜知道了。”

祁府里热火朝天,安王府也不冷清,岑武将压箱底的硬货都搬了出来,和府里的老人一起参谋着兰茵的嫁妆礼单。

“祁家送过来的聘礼单子可挺贵重,咱们安王府不能跌了份儿。”说完,岑武又将头埋进粗重的楠木箱子里,在金玉瓮罐里拨弄择选。

祁长陵对祁昭的婚事很是上心,召出了大小夫人们将黄历翻了个遍,将婚期定在九月初七。正室崔氏是祁皇后的生母,年近五旬,终日里捻一串佛珠在指尖不大管家里事了。只是坐在主位上,端正着身子口中喃喃自语着佛经,听着那些小妾们黄鹂鸟似得叽叽喳喳。

五夫人最年轻,穿了身桃红色蜀锦襦裙,摇着一柄福禄考秋叶团扇,风情妩媚地冲着祁昭笑说:“听说郡主可是个美人,咱们家大郎好福气,觅得个出身好长相好的正妻,依着我瞧,比吴家贵女都强。”

话音一落,祁长陵狠瞪了她一眼,五夫人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讪讪地闭了嘴。祁昭看在眼里,好脾气地摆了摆手,笑道:“承五娘谬赞,我瞧着也就一般吧,没多漂亮。”

五夫人与祁昭年纪相仿,终日为着避嫌不曾过分亲近,此时见他温和近人,不像祁长陵那般严肃,不禁想多和他说几句话,用团扇掩了秀唇,笑道:“那还叫一般,可着长安城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美人。”

一谈论起女子美色,其余几个夫人也来了兴致,加入他们的谈话中,堂内一时花莺婉转,热闹非凡。祁长陵蹙着眉咳嗽了一声,众人才住了口,听他说话。

谢静怡微怔,缓缓而笑,桑荫流转于玉面,说不尽的娇娆妩媚:“其实这么看你还挺在意我的,不然我不进宫了,还是嫁你。”

祁昭吓得一哆嗦,觉得腿脚都有些发软,瞅了瞅后苑的窄门,心想不跟啰嗦了还是走为上策。

行至门辕处,身后传来谢静怡带点怅然的语调:“思澜,你一定觉得我狠毒。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你说陛下老,说他不中用,当这是什么秘密吗?我家里人一清二楚,还是要把我送进去。一个生不下孩子的嫔妃,将来能有什么出路。可我家里人不在乎,人家只想着我趁自己年轻多为家族谋些实惠,至于陛下百年之后我何去何从,那就看我的造化。谢家女儿多的是,嫡出算什么金贵?”

“你瞧,人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可恨但也可怜,你要是可怜我,把我娶了,我保证以后不干一件坏事,行不行?”

祁昭将手扣在门辕斑驳的雕花上,道:“我心里真有人了,不能对不起她。”

他这一逃避,全然可以看做是心虚,谢静怡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心像是被刀剜了一道口子,流出些粘稠的血,面上愈加温婉,盈然一笑:“是谁?吴连月?还是花街柳巷的哪个姐儿?”

祁昭霍然打断她,“与你无关。”

谢静怡顿了顿,收敛起笑意,冷静道:“怎会与我无关?思澜,这个世上你能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吗?”

爱?她知道什么是爱吗?祁昭讥讽地心想,她的爱便是赤裸裸的占有,为了得到处心积虑,不惜伤害别人,眼看着得不到便要毁灭。若是世间的爱是这副模样,那岂不是荒之大谬。

他后退了几步,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就没有久留的必要。谢静怡眼见他要走,也不出言挽留,只定定地问:“你真的不愿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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