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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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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昭掠了她一眼:“活该。”

兰茵自成婚以后就被他宠在手心、浸在蜜罐里,平日里都是甜言蜜语哄着,几时这般被呛过,当下便觉气恼,伸出拳头比量着他俊朗的脸蛋,威胁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祁昭心里还委屈呢,毫不客气地把她白嫩莹润的小拳头攥进手里,横眉瞪眼地看她。两人无声地对峙了好一会儿,兰茵先松软了下来,挣开他的钳制,倾身搂住祁昭的脖颈,温声说:“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该逗你,惹你伤心,我以后不这样了。”

祁昭开始还挺得意,但过了一会儿,只觉那股萦着兰花的清香顺着热乎乎的呵气从脖颈一直往前钻。身上软玉温香在怀,总也止不住的绮念遐思,忙把她从怀里捞出来,放到自己旁边。

他很想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振一振夫纲,可惜看着兰茵秀致的眉目和软濡可爱的神情,总绷不住僵硬的轮廓,趁着自己破功之前很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

兰茵笑靥温婉:“你现在来的也不晚啊。”

祁昭心说现在是不晚,可在这之前,她无从得知的那懵懂前世,两人蹉跎了多少本该缱绻相依的珍贵岁月。

可天终究待他不薄,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眼睛里划过一道暖煦的光,坐在榻上,又扯过兰茵让她坐自己的腿上,开始切入正题:“把你今天入宫后的事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一遍。”

兰茵开始巨细靡遗,流水账似的说,说到谢静怡在一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时候,她还要掐一掐祁昭的脸,直到最后把他白皙的腮掐出了一道红印子。

岑武安慰了兰茵一阵儿,又说毓成学问始终拔尖,不曾荒废,又说他仁善自有天眷顾,直到王府的马车辘轳向前挪开了,他才快步跟上。

兰茵目送了毓成一段儿,冬日雨雪后天光总是格外纯澈,洒在路面上,勾出人影重重。

直到王府马车消失在街衢尽头,她才晃有所失地回头,见祁昭正穿着绵衫袍倚在门框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说是弟弟,跟养了个儿子一样,费这么多心。”

兰茵心想,祁昭虽然也没有了生母,可嫡母待他不错,还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再不济也能替他遮些风雨。怎能理解她的心境?

毓成微微有些抱怨:“姐夫说要留我吃饭的。”

祁昭见他清秀稚嫩的脸庞满是疲色,又罕见地撒起娇来,心里一软,帮着说情:“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让毓成吃了饭再走吧。”

兰茵手指伶俐地给毓成系着大氅的丝绦带,道:“吃了饭又犯困,还得在小憩一会儿,折腾下去多少辰光也给耽误了。外面天这样冷,出去吹一吹就清醒了,这样缩在屋里烤炉火,好人也给熏困了。”

毓成被兰茵训得垂眉耷脸,颓丧地理顺好衣襟,朝着祁昭鞠了一礼,又跟兰茵道:“姐姐,我走了。”

兰茵只是嘴硬,心里却放心不下这弟弟,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又嘱咐厨房给装了点心食盒。特意把跟着的岑武叫到跟前:“我瞧毓成比从前懒了许多,是不是我不在家了规矩也不立了?”

祁昭知她总是爱忧国忧民,又爱生激愤,对这些事很难看得惯。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笑道:“你还总叫我谨言慎行,这些话若是传出去,看天家能轻饶了你。”

兰茵磨了磨牙,露出雪亮小巧的贝齿,恶狠狠道:“我就跟你一人说了,要是泄露出去就是你告的密!”

祁昭看着她纤纤玉质却无比凶悍的模样,低下头摸了摸下颌,又抬头看了看她,快步欺身上前把她打横抱起来。

兰茵像只脱水的鱼死命挣脱,纤细的四肢浮摆不定,祁昭也不说话,只腕上用力紧箍着她的腰,待到她闹腾了一阵儿,没了力气,软沓沓地缩在他怀里,虚乏无力地问:“你想干什么?”

兰茵默了片刻,怅然道:“我还是不愿相信,为什么会是临清,他向来正直,不愿与奸佞为伍,怎会……”

祁昭道:“所以,我总得弄明白是为什么……”

从祁昭这句‘为什么’往后,长安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儿,祁昭去昭阳殿看了几次皇后,思来想去,将他与谢静怡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向姐姐和盘托出,提醒她小心提防,勿要被她使了离间计。祁馨答应着,对这些事也不是顶关心,她关心的是祁昭的仕途官运,因她自那日听兰茵说了刑部的官吏变迁,便一直存了心思。

祁昭敷衍了几句,也说一切得顺其自然。因祁长陵最近和靖王风头太盛,天家忌讳着,不会让他们祁家把风头都占全了的。

其实他心底有数,再过几年,鸿胪寺卿就会出缺,按照前世的轨迹,这才是他下一步的落脚点。

李长风一愣,脸上张扬的笑意收敛了起来,略一颔首,道:“谢谢夫人关心,只是我自幼父母双亡,更无兄弟姐妹,伶仃一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倒也省事。”

兰茵暗自懊悔,怎么没先问问祁昭就先给他打算,没的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她僵硬地点了点头,指点他去西厢房找裁缝量体。

李长风刚走,祁昭便过来将兰茵拉到前堂,说:“这些琐碎事先放一放,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兰茵见他神色凝重,眉宇间笼着冷肃之气,一边随他到案几前坐下,一边招呼随侍的丫鬟先下去。

祁昭道:“我扣了吕家村的村长、广平巷岗哨校尉和弥西巷的更夫管事,也只比大理寺早了一步,现下倒风平浪静了起来。”

祁昭忍了忍,没忍住,道:“不是我说,你父王……咱们的父王当年这事做的忒不地道了,闲的没事,举荐宸妃做什么,要不是这女人,现在帝后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兰茵本能想维护自己的亡父,但刚在昭阳殿出了那一场风波,自觉一想起夫君要纳姬妾心中犹如万刃割下,痛不欲生。对皇后也有了些感同身受,气势不免弱了些,低靡道:“就……就算他做的不对,他都去世这么多年了,再说祸不及子女,我一件亏心事都没干过,凭什么对我也有成见啊?”

她耷拉着脑袋,很是沮丧地念叨,好像为自己不能讨皇后喜欢而失落万分。祁昭怜惜之心大盛,忘了自己刚才在他们之间划下的楚河汉界,拉住她的手,搁在掌心里揉了揉,道:“没说你不对,就是……”他搜刮了一下肚肠,想了些婉转说辞来安慰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姐姐总得需要些时间。”

他捏捏兰茵的脸颊,笑道:“兰茵这么聪慧,这么剔透,总有一天姐姐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你的。”

兰茵的眼睛刷的明亮如星,烁烁地看他,终于破开阴霾,展颜一笑。

兰茵回到府邸时心情极佳,进前院还哼了一段小曲,看见仆从接踵而过,才收敛起了嗓音,拿出一副端庄娴雅的模样,抱着铜鲵手炉进了屋。

一进屋,见毓成也在,她颇为惊讶:“你今日没去文渊阁当差?”

毓成小大人似得拿手捂着前额,缂金织锦的袍袖挽起一层,露着深青软缎里衬。他叹了口气,掠了一眼朝兰茵奔过来的祁昭,道:“姐夫说他心底慌张,想找个人聊聊。”

兰茵笑道:“聊聊?你两能聊一块去?”

祁昭抓了她的手臂左右翻看,不顾这姐弟两的你言我语,目光直愣愣地问:“没事吧,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找郎中来瞧瞧?”

兰茵眨巴了眨巴眼,将头点的跟捣蒜一般。又讨好般地往他跟前凑,眼睛星星熠熠的亮,讨功般地问:“我推测的对不对?你的皇后姐姐准以为我挑拨离间来着……”

祁昭捉摸了一阵儿,想起他的姐姐,连带着些许交错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叹了口气:“她不是个坏人,只是个小女人,未出嫁时听父亲的话,出了嫁以夫为天,等将来有了孩子,又万事以孩子为重。”

兰茵默默点了点头,亦很赞同祁昭的话。

但父辈的恩怨总是在那里,想要三两天将之消弭于无形中是不现实的,祁昭只得说:“是我疏忽了,总想着躲一躲谢静怡,却连同姐姐一起冷落了,难怪她会多心。”

他看了看兰茵,见她微低着头,很是乖巧地拿手拨弄着腰间垂下的绿丝绦带玩,他每说一句她点一下头,很是心悦诚服的样子。

祁昭任由她掐,神情专凝地竖着耳朵听,好像生怕遗漏什么重要讯息似的。

等兰茵全说完了,他的唇角才噙上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想起皇后要给他纳妾的那一段,揪着她的耳朵,阴悱悱地说:“萧兰茵,你不是总想着要给我添些姬妾吗?怎么事到临头,倒打了退堂鼓,还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兰茵把他的手扫开,揉捏着自己耳朵,只觉这混蛋下手忒没轻重了,耳朵一阵火辣辣的,像灼了一把热烬似的。

“我现在改了主意,暂且要当妒妇了,行不行?”

她眼神明亮清澈,揉着耳朵一脸嗔怪埋怨地睨他,还不时咝咝的吸口冷气,表示他下手太重,她耳朵很疼。

祁昭见她神情寥落,知又招她忆起了少年辛酸事,忙揽过她的肩膀,笑说:“我跟你说,这孩子不能护得太紧,容易没了主见。等将来长大了乍一见这花花世界,遇事容易懵,到时再错了主意,可就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兰茵说:“我岂不知慈母多败儿。可这些年,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父王临终前的样子。他拉着我的手,已说不出话来了,只瞪圆了眼睛看我。我向他许诺了许多,什么光耀门楣,经营祖业,他都没有反应。最后,我说,我一定照看好毓成,聘最好的老师教他诗书学问,教为人根本,德行修养,以期将来一天……”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能让他认祖归宗。”

祁昭神情陡然凛正,听兰茵似是安慰,又似是伤慨地说:“父王这才闭了眼,安心离去。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不管以后的路多难走,我都要撑起安王府的门楣,好好地把毓成养大。”

身侧久久沉寂,祁昭将兰茵搂在怀里,觉得她这稚嫩的小肩膀上担的太重,忍不住心疼。越是心里疼,喉咙里就越像是被浆糊黏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等两人进了屋,被温暖的炉火一熏,他才恍若回神,摸着兰茵的手叹道:“你说,我要是早到你身边多好,这样你就能少受些辛苦了。”

岑武捂着嘴轻笑了笑,直叫兰茵放心:“殿下是懂事的,再说文渊阁事务繁多,他想偷懒崔学士也是不肯的。不过好些日没见郡主,心里委屈罢了。”

兰茵自知岑武是极敦厚可靠的人,绝不会粉饰太平谄媚阿谀,放下了些心,又见毓成踩着踏梯上了马车,似是还跟她在赌气,连头都不回。

想起这些日子朝堂之上的波诡,她不禁叹道:“他总得学着长大,不要依靠旁人。”

岑武又说:“殿下年纪还小。”

兰茵摇了摇头:“不会有人因为他年纪小就对他手软,我们自幼父母早逝,为了在这复杂局势里安身立命,总得逼着自己比别人更快地长大。”

至于刑部尚书,命里是与他无缘的。

年关将至,朝里的官吏升迁变动都停了,刑部尚书出缺,由侍郎赵建恩暂代,一应俗务如常。韶关那边和突厥交了几次战,明面上总是捷报频传,但私下里祁昭向兰茵透露,说是大周连连吃了败仗,可能得割地。

兰茵虽然不关心朝政,但‘割地’二字还是太过刺耳,她问:“割哪里?”

祁昭思忖了一会儿,斟酌道:“大约是斡云六州吧,那里毗邻胭脂山,草鲜肥美,最适合牧羊。”

兰茵叹道:“当年的贤宗皇帝费了多大劲儿才把斡云六州从突厥人手里收回来,如今不过三代,竟又要拱手让人,子孙不肖,败坏起祖产来竟毫不心疼。”

兰茵一听吕家村,只觉原本温脉流淌的安静岁月好像倏然冻住了一般,透出阴凉冷潇,甚至稍一往细了捉摸还会扎人。

她问:“你想怎么办?”

“我派人去了益阳,我想弄清楚临清在那里出了什么事。”

兰茵想了一会儿,问:“你这样私下里把人扣下,没有任何名目。万一他们的亲眷闹起来,或是大理寺那边煽动着他们闹,岂不是落于被动?”

祁昭摇了摇头,唇角挂着一抹讥诮:“不会,他不敢。万一闹起来,许多事就遮不住了,他现在定是还存着侥幸之心,才会风平浪静,迟迟没有行动。”

两人用了午膳,李长风从外面回来,凑到祁昭跟前说了好一会儿话。兰茵正在验看绸缎庄送来的布料,想给家里人都做一身冬衣,一些零星碎语飘进耳朵里,好像是什么‘许知书’,‘更夫’还有‘益阳’。

等李长风说完了话,有特意到兰茵身前请安,兰茵打量了他。他跟祁昭同岁,身量长颀,胸膛挺拔肩膀方正,给人一种健硕精神的感觉,什么时候见他都好像浑身蛮劲,总也用不完。

她将布匹料子往前一推,道:“快过年了,我想着给府里每人做一件新衣,你正好来了,挑一挑,喜欢哪批就抽出来,正好裁缝在,让他接着给你量量身。”

李长风跟出门捡了金元宝似的乐的合不拢嘴,果真上前去挨着仔细翻检,选出一匹鼠灰银色的缎子,上面没织花,只是色泽纯正一铺到底。兰茵看了看那些花团锦簇、金线银线盘绣的织缎,又看看这匹朴实无华的缎子,心里暗叹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心思还挺深。

她将李长风选出来布匹递给管家,又想起什么,冲他道:“你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什么的,你也替他们选几匹,拿回家去也好,去绸缎庄现做也成,都记在公中的账上。”

兰茵道:“我才从宫里回来,你就大张旗鼓地找郎中,传出去让皇后怎么想?”

祁昭一怔,见兰茵面色莹润,思维敏捷,口齿清晰,稍稍放下些心,不提要找郎中的事了。

兰茵见这天光透亮的好辰色,毓成却像只小猫似的窝在黄花梨木的椅子里,燮纹锦衣前的雁衔绶带被他揉搓的绞了好几股,显得很是凌乱。

不禁皱眉,将他拉到跟前,为他整理衣襟,暗自睃了他一眼,埋怨此人瞎折腾耽误自己弟弟上进。但又不好在毓成面前训祁昭,以免伤了他这姐夫的面子,只得说:“姐姐这里没什么事,你尽快回文渊阁当差去,崔学士那样看重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毓成伸了个懒腰,跟着的小厮很机敏,听了兰茵的话忙上来给他披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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